Amy

那天的傍晚的夕陽，又豔紅得令人害怕，空氣也悶得紋風不動，海面也一樣的平穩如鏡…。海盜王子才出去二天，不會有事的，爸爸沒出船，沒事的…沒事的！隔天，一樣的下午開始起風、一樣的晚上開始下雨、風浪的猛勢不比上一次弱。

我哭了！伴著雨沒人知道這是我的淚，沒人聽得到我在哭。步到璃兒的房門口，她也像那天一樣不在房裡，那個我們常去、我撿到海盜王子的海灘…會找到她吧！

一樣的地點…這次我撿到的是璃兒，喊了她的名字，璃兒張開眼看著我：「我是海的女兒，愛上他是我的錯，他的世界跟我的不一樣。他愛的不只是我，他也愛妳，我不要這樣的結局，這不是我要的結局，我要他是我一個人的。他愛不到你了，我們會一起走，這樣他就愛不到妳了，這樣我就不會變成泡沫了…。」閤上眼，我沒費心去救她，就讓她在我面前永遠的睡去。她擔不起這樣的結局，活著也不會讓她擔得起這種結局。

我的海盜王子呢？只要他也是愛我的，我等他。每晚為他挑一盞燈等他，一天、二天…等著他。因為他也是愛我的，所以我甘心等著他，一直的等著他。

當我無意看到：海盜王子溫柔的撥開璃兒額頭的頭髮時，我想…我會因為心痛而死，你們怎麼可以這樣？你怎麼可以這樣？原來璃兒沒有像她的名字一樣剔透，原來海盜王子遺傳了他爹的風流。

這菟絲花，攀附的不該是我的依靠！心上的痛…讓我不知所措，我的吃不下、睡不著…海盜王子看在眼裡，他沒開口。好恨啊！裝傻…就可以這樣一直傷人嗎？可是又能怎樣？吵嗎？鬧嗎？這不是我的個性啊！

璃兒說：「我愛他啊！為了他，我放棄了我的生活，才到這片土地的。」

是嗎？我不也為了他放棄了我本來的生活。

璃兒說：「妳不會知道我為他放棄了什麼。為了他，我來到這個我連話都說不通的地方。」

我是喜歡他的，在照顧他的這段期間…我喜歡他。也或許在第一眼我就喜歡他，他的不羈跟我不同，可是我喜歡他；他的風趣明顯區分了我們的不同，可是我喜歡他。在他休養了半個月後，才知道他原來是海盜王子…海盜王的嫡長子！海盜王來把他接回去時，深深的看了我一眼，我對他欠了欠身，要他不要掛心於我的出手相救，只希望他往後高抬貴手，就讓我感激不盡。

海盜王看上了我當他的媳婦，當父親問我時…我的臉熱了起來：「您決定吧！」我想我的父親…他懂女兒的心思的。婚期訂了後，生活更是忙錄，要把璃兒當禮物的這檔事…也放到腦後去了。哪有自家媳婦，給公公送上姨太太的？只是璃兒進步得算快…以後就把她當自家姐妹嫁出去吧！

結婚那一天，璃兒紅著眼，我握握了她的手：「沒事的，就算我結了婚，妳也可以常來看我啊！我不會丟下妳不管的。」她沒有多說什麼，不知道是我過於敏感還是怎麼，我覺得她看了我們的喜床一眼，小女孩不會當真，把我結婚當成永遠見不著我了吧？說來她對生活還是沒有安全感的。

海盜王子跟那一票子的海盜、跟那一票子的官人…應酬了好一晚。我是喜歡他的，從今以後他是我的天、是我的未來。這男人，手腕高於手段，不過這種沒本生意…要什麼手段呢？這應該也是他爹選上我的原因吧！他對我極好，我是喜歡我的新生活的、我會喜歡我的新生活的。

璃兒是個美人胚子，在倚翠樓送來的二三個女孩中，我第一眼就看上她了。嬤嬤沒說她的來歷，我也不會去問，只覺得她那五官應該不會是中土的人。璃兒盈弱的體態，就是有那種讓人我見猶憐的氣質。說來，對自己的外貌，我也挺有自信的，可是璃兒她不一樣，她是菟絲花…天生該是依附著強者、讓人保護著活著；她不會說話，也是讓我覺得她不屬中土的原因，可是當她用她柔柔的嗓音哼著我聽不懂的歌時，會讓人覺得有輕輕的海風撫過臉。

璃兒很是莽撞，走個路常常不是撞得、就跌得滿身淤傷。奶媽教她怎麼走路、怎麼用餐；我也請了夫子：教她識字、教她琴藝，有時也會帶她到海邊走走。璃兒愛海，跟我一樣愛海，她常聒聒的不知說些什麼，倒是常聽她說：〝希〞！她來自希國嗎？

過了三個月，我都不知道，我是否還能真的把璃兒當禮物送出去了。那天的傍晚的夕陽，豔紅得令人害怕，空氣悶得紋風不動，讓海面竟平穩如鏡。隔天父親的船就要回來了，不知怎麼的就是讓人靜不下心，我一向不會這樣的，就算父親在有風雨的天氣回航，我也不曾這樣慌。

隔天我從下午就到海邊等爸爸，起風了…回來的小船們都沒看到父親的船，入夜後開始下雨，還是不見船影。遣回了接貨的工人們，自己一人掌著燈在海邊等著，在我快要哭出來時，父親回來了。他說風浪的猛勢，當真讓人伸手不見五指，還好有我的燈，不過因為視線不好，所以不知道他有沒有看錯，他好像看到海上還有船，不過風浪這麼大，他也無法確認。

沒事就好，回房經過璃兒的房門口時，竟然看到房門是開的，璃兒不見了，強打起精神，要二三個在家裡幫忙的夥計一起找，直到天要亮了還是找不到。這種天，璃兒不會又跑到海邊吧？懷疑的、抱著一最後一絲希望，往海邊找去。看到了！她躺在岸邊，近身一看…不是！是個男子，怎麼會這樣？拍了拍他的臉，沒知覺；沒多考慮，從他嘴裡吹入了一口氣，他咳了出來、也醒了過來、看看我、笑了笑又閉上眼。我急了：「喂！醒著啊！」輕輕的他說：「妳可以再給我吹口氣啊！」怎麼有人這麼貧嘴？去死好了。我轉身要站起來，他拉了我…不是很有力的：「對不起，別走！妳還有看到其他人嗎？」啊？…在心裡暗喊了句：糟！璃兒呢？抬眼四處望了一下：「沒有。」

我，生於商家、長於商家、我姓林。從小，叔伯們就說我：很有數字觀念、很有組織力；從小，姑嫂們就說我很懂事、很體貼；從小，我背的詩詞或許不多、可是我熟讀孫子兵法；從小，我就幫父親理帳、幫父親編派魚貨的市場。

家裡是有兄弟的，可是掌舵的是我。我父親說得低調一點叫漁夫，說得嚇人一點叫船長。其實到後來，我們從一艘船、很快的變二艘船、變很多艘船…在我的意思下，吃下了造船的商會，控制了船隻的產量跟修船的行情。因為魚貨的補抓、買賣利潤有限，當我們的船有更遠的續航力後，我們會帶回一些外地的：鐘錶、胭脂水粉、小玩意兒…回來賣，然後帶一些：綢緞、茶葉、玉石…出去賣。所以，我們也有自己的洋商行。

那海啊！除了滿滿的商機，也有天災、當然也有海盜的人禍。倚翠樓的嬤嬤才剛剛從帳房走出去，沒什麼！我只是要她在這些天，挑二個未開苞的小娘給送過來，美貌是唯一的條件，其他的…我自己要人訓練。

是啊！這是打算送給那個愛粉味的老海盜的，看看是否可以討個方便，別老是找我們漁船的麻煩，固定的保護費還是得付，這小娘…算是額外的甜頭吧！聽說老海盜才處理掉他的三姨太…這種風言風語不聽還真是不行的。

老管家步進了帳房，端進了一杯茶：「大小姐，老爺的船下午就回來了。」抬眼，我看看他：「好，你要那些人跟著我去接爸爸、接貨吧！」我與父親的感情極好，我是最懂他的夢想的人，他也是在這種封閉社會，唯一能支持我這樣一個女孩兒的企圖的人。從小，他只要一下船，就會漫天漫地的跟我說他的見聞，所以接他下船是我從小以來最快樂的事。

所有的一切，都不是故意安排的。他去找她奶奶的時候，很誠懇的表示了：對她的好感、不在意她曾情託於狼、他願意照顧她這下半輩子…。當然，他也循序漸進的點出：這山所蘊含的商機。他真的是誠懇的…奶奶用跟她神似的溫婉，徐徐的告訴他：「不該擁有的，就不會被擁有。」這不該是答案！奶奶應該感謝他願意好好待她的誠懇、這山就隨便交給他處理。這不該是答案！

狼不知奶奶有訪客，不湊巧的闖進奶奶的禪房…他馬上知道這是她的狼，〝嫁禍〞是突然湧上心的念頭，除去了奶奶、嫁禍給狼、讓她死心、也沒人擋著砍賣這片杉林…，她還是他的、山也會是他的。

罩著紅色的斗蓬，她提著一籃水果去探奶奶，步入禪寺只見滿地血跡，及錯身跑出禪房的受了傷的狼。和哥哥搶進檢視奶奶，她無法控制的發抖，抽出哥哥帶在身側的配刀，奔到秘室溫泉。見到狼…揮刀！狼沒閃，她親手結束掉了她的牽掛。紅色的斗蓬、紅色的血…她到底是個對家有責任的人啊！

哥哥說：奶奶是刀傷，不是狼可能做的。…奶奶說：狼是來保護這片山、是來保護她的。…奶奶沒說是誰做的。世人的眼光延伸了她的錯誤，哈！哈！哈！…她…揪心的恨，到底該如何解？狼是是來保護這片山、是來保護她的！…卻死在她手上…。

所以，是他？他中意這山、他中意她！…奶奶沒說，奶奶只告訴哥哥們：護林、護家人，冤冤相報何時了…。

狼無奈，見不著她，著實讓狼慌亂了心神。狼也曾在月圓之夜造訪過她出家的奶奶，其實說來也沒有希望得到如何的認同，只是去會會她愛的奶奶、讓奶奶認識一下他吧！奶奶給狼的也是那句：「不該擁有的，就不會被擁有。」不過，倒是沒有試著去驅離狼。

魚雁往返往返了一些日子，雖然她不跟他提狼的事，他還是能感受她對狼的心思，更別說他仔細的調查過她了。他確實是喜歡她的：喜歡她美得含蓄、喜歡她的識大體、喜歡她的細膩、喜歡她溫婉的性子…。如果能擁有她，外加這片山…那是再好不過了。

她無奈，見不著狼，讓心上的牽掛更是深刻。只是她不提，不跟任何人提，對狼的心思是抹不去了。對另一個他的出現、對他的筆跡…她會想：如果是〝人樣〞的他，對世俗比較能交待的話…那就這樣吧！不是狼，雖不至於誰都可以，不過他應該還可以吧！至少有那樣的巧合，應該可以吧！

打通她奶奶這個環節，好像是個重要的關卡，這一家人看來溫溫軟軟的，可是卻出乎意料的固執，不過既然都走到這一著了…對山、對她，他都勢在必得了，是不可能放手了。

山確實是寶山，寶藏是那遍野的杉木。外國人出的價錢，可以讓她家再買三座山。她出家的奶奶說：這杉木林是上天給的恩賜，廢不得。叔叔們沒意見、堂兄弟們更沒得有意見；嫡系的她的父親，只有她一個女兒，也不把錢財看得那樣重。

他是個企圖心重的人、眼光極準。這片林也是他引薦給外國人的，只是沒想到的是︰這事在她家這卻從來不是被放在心上的議題。所以處心積慮的他…拉攏了地方官、煽動了地方的鄉親、調查了她們家的狀況…雲英未嫁的她，變成他要這片林的一只棋。

他的來歷，她本來就不可能會知道，又如何能知道他的打算！？只是那天，跟兄長們去賞花燈時，因為人群衝散了她跟兄長，他即時扶住了被推倒的她，背著光她也看不清他的臉，只知他跟狼一樣高吧！低頭謝過他、匆忙跟上兄長們時，一回頭他也不見了。

怪的是…過了二天，竟然在桌上看到一封信。她看了！她當然看了！因為那信的筆跡幾乎和自己的一樣，沒說什麼、只是問個好、只是讓她知道：他是那個對她及時的伸出手的人。這一來，她不理他都不行了。

狼受傷了，因為她的兄弟看到：狼欺近他們的妹妹，為了護她…兄弟們動了手。

她的家人受傷了，因為她死命護狼的舉動，揭露了這段不容於世的感情。

她受傷了，因為家人不知該以畜牲或禽獸稱呼狼，明示了這段情的不可行。

其實，她也不是不理解，只是放不下的…還是放不下。她沒那樣不懂事的以死威脅，不過臉上卻也看不到笑。父母將她送到在深山出家的奶奶的寺裡靜修，希望她能醒悟。

出家的奶奶說：「不該擁有的，就不會被擁有。」她用別人可能的想法解讀了這段話，封閉了自己，讓自己的心態從：知道不能去貪求，轉換成不能去貪求。她還是在過日子、她寫詩、她讀文。她無意間認識了其他人…

狼的祖上是這山的主，好久好久以前…一道士路過這裡，對狼的祖上說：「這是座寶山，它會帶來財富、也會帶來血光。」狼的祖上繼續統領著這片山，還沒見著寶呢！有心之士卻因道士的話起了強佔之心，讓狼族見了血光。重傷的少主被忠心的管家救出，闖入狼窟。

道士有愧、為保僅存的少主避追兵，將少主變成狼。少主不但變成狼、也得了永生；道士走後，除了與他一樣永生的管家，也沒人知道狼是人，更沒人知道少主還能不能變回人。這座山…寶藏還是沒出土，禍害卻延了好幾手這山的主人。

為了護山，狼也不允貪心之人強佔這山。好久好久了…這山也沒人敢要了。現在，狼不只守著山，也甘心守護著她，月圓之夜他能以人身伴她，其他的時間他只能以狼形相護。一年、二年…狼還是雙十少年，不受羈絆；她卻開始得面對世俗眼光。

為了逃避家人的壓力，溫泉變成避難所，狼變成她不見天日的感情寄託。

女人的名字總是不見經傳的，她家是富有人家，不過卻是低調的。所以，就算她是家中備受寵愛的、唯一的女孩，她還是連個楊氏或朱氏的稱呼也沒留下來。富有的祖上買下了個山頭，只為那祖上愛山、愛樹、愛芬多精…。後山的瀑布後，發現了一渾然天成的密閉溫泉。兄弟們上山時，會帶著她一起上山，當男人們打獵時，可以讓她也享受一下。

那本該是隱密的地點，可是在她第二次造訪時卻闖進了一頭狼。女孩沉著的看進狼的眼，她知道狼不會傷她。之後幾次的溫泉之旅，狼都會來…深深的和她互看一眼，狼就伏臥在一旁安靜的陪著她，直到兄長們來接她。

她把狼當成心情聽眾，講的是她的故事、她看的書。有一天狼來了，叼給她一張紙，深深的和她互看一眼之後，狼還是伏臥在一旁安靜的陪著她。看完那只短短的信籤，她拉過長衣遮住自己的衣衫不整。